昔孔子欲居九夷，人以为陋。孔子曰：“君子居之，何陋之有？”
守仁以罪谪龙场，龙场古夷蔡之外。人皆以予自上国往，将陋其地，弗能居也；而予处之旬月，安而乐之。
夷之人其好言恶詈，直情率遂。始予至，无室以止，居于丛棘之间，则郁也；迁于东峰，就石穴而居之，又阴以湿。予尝圃于丛棘之右，民相与伐木阁之材，就其地为轩以居予。
予因而翳之以桧竹，莳之以卉药，琴编图史，学士之来游者，亦稍稍而集。于是人之及吾轩者，若观于通都焉，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。因名之曰 “何陋”，以信孔子之言。
嗟夫！今夷之俗，崇巫而事鬼，渎礼而任情，然此无损于其质也。诚有君子而居焉，其化之也盖易。而予非其人也，记之以俟来者。
（选自《王文成公全书》，有删节）
译文
以前孔子也曾想搬到少数民族的地方去住，别人都认为那里偏远落后。其实任何地方只要开发出来，就不会再偏僻了。
我王阳明因罪被贬龙场。龙场，属于在古蔡国属地以外的边远地区。当地人都以为我从国都到这里，一定会嫌这偏僻，住不下去。想不到我居然能在这个地方安然快乐地生活了十来个月。
少数民族讲话粗俗，但性情淳朴、率真。我刚来的时候，没有房子住，杂草丛中搞了个窝，非常不方便。后来，搬到东山石洞住下，阴暗又潮湿。当地老百姓就砍了树，在我开园种菜的草窝那地盖了房子让我住。
我又种上桧柏、竹子，还栽上芍药等花卉，琴、书一摆，就有些有学问的人也慢慢聚集来了。之后，大地方的人也开始来我这个破屋了，而我也好像忘记了我住的是偏僻之地。干脆，我就借用孔子那句话，给这个屋子取名为“何陋轩”。
哎，少数民族的风俗，虽然迷信鬼神，不懂汉人礼仪，但他们淳朴、率真，都有上进心。如果有人能够到这来讲学问，肯定很受欢迎！可惜我不是那种能担此重任的大学问家，因此写下这篇“记”，等待将来有人来时可以理解我王阳明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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